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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其二

夜游·其二

(2—1)

紧锁的玻璃窗被报纸覆盖,在那之上又密集的钉着木板,最后是厚重的窗帘——层层的遮掩下,温暖的阳光被完全阻挡在外。

茶杯等易碎物早已化作碎片睡在垃圾桶里;手机被随意的丢在桌上杂乱堆积在一起的文件里,能够徒手拆卸的部分全部被拆了下来,电池也不知去向;其他能够发出声音的机器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肢解——这个房间中不存在声音这种东西。

天花板上的灯管被取下,墙壁上的开关被拆毁,就连埋入墙中的线路也被扒出并扯断,唯有桌上的电脑保存还算完好,但此时其正处于关闭状态——在拒绝了外界的光明后又将室内的照明全部抛弃抛弃。

办公室的主人正仰躺在靠背被放平的老式沙发椅上,如同死人一般的;早已僵硬的双眼紧紧闭合着,如同死人一般的;胸口没有任何起伏、无论是呼吸还是心跳都早已停止,如同死人一般的;躯体则让人联想到柴火灭却许久的冬日里的暖炉、平日里越是温暖温暖此时就越显得冰冷,如同死人一般的。

没有温度、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没有生机。

无论是他还是这个房间,都死了。

但是,他还活着。或者说,至少他的灵魂还没有完全离开这副身体。

没有一点征兆,房间唯一的门被小心翼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打开,一名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身后的是来自走廊的灯光与温热。

“[Chameleon]传来消息,[那个]的试验已经开始了,但是,由于突发状况扫荡部队无法立即返回,研究所内已经没有能够执行任务的人员。”——并不算响亮的声音,但要打破房间的寂静绰绰有余。

然而他完全不为所动,保持着如同死人一般的[静止]。

但桌上已经失去电源、连开机都不可能做得到的手机却给出了回应。

“盯紧试验目标然后在[结束]前处理掉”模糊不清的机械合成音从手机的扬声器中传出:“把任务交给那两个人,不用跟他们讲太多,[Night]的话,等见到目标后他自然会懂得怎么做。”

“明白了。”男子向着他深鞠一躬:“打扰了,老师。”

之后便退出了房间,当然,被关上的门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门关上前的一瞬,他曾尝试睁开眼。但:

“果然,太过耀眼了..”

他的话没有人能听到。

就算只是从炉火中飞出的火星,对他来说也像是太阳般灼眼;

就算只是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对他来说也像是台风在耳边呼啸;

就算只是呼吸传来的余温,对他来说也像是蒸汽般炽热,

就算只是同刚才一样简短的交谈,对他来说也像是身陷地狱一般的痛苦。

只是动一动手指便会招来深入骨髓的疼痛,所以他只能保持这幅死人般的模样——使生命完全的[静止]。

这便是代价——

作为生命却想要获得永生、那就要付出超越死亡的代价。

活着是为了赎罪,好在死后能够升入天堂。

那么他呢?永生的人不会死去,也永远也等不到罪孽赎清之日。

他不再是[人],天国之门也不会为他打开,他只能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活在地狱里。

——这便是代价。

就算闭上眼,那烙印在视网膜上的光芒依然在不断灼烧刺痛着他早已干涸的泪腺。

“是光太耀眼?是我太过晦暗?”

他的疑问没有人回答。

许久之后,他终于又陷入沉睡,尽管他从未真正从睡梦中醒来。

“终于,快要结束了。”

(2—2)

糟糕透了!

虽然刺痛与幻觉没有再出现过,但只要处于阳光的照射下,身体就会因莫名的恶寒而颤抖。

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地铁站。

靠着从女同事那里借来的阳伞勉强撑到了现在,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明明气温高达35摄氏度却一边发抖一边时不时打着喷嚏的撑伞走在街道上——

这样的我不只是身体就连精神也要因路人们投来的视线而被折磨到极限了,幸好今天是工作日行人并不算很多,不然就真的要死掉了,各种意义上的。

明明只有不到500M而已,却如同人生路般漫长。

不过在进入了隔绝阳光的地下后情况立马就有所好转,果然阳光就是诱因吗?还是说是罪魁祸首是温度?但不管哪一种我都从来没有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种怪病啊!

在网路上搜索也得不到任何答案,难道我是第一例?那可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啊!

还真是幸运到家了,等会儿顺便买张彩票吧,虽然并不一定有这个闲钱就是了。

在到达售票窗口前我停了下来,因为之前根本没有坐过地铁所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买票,所以先看一下告示牌上的乘客指南吧。

“我看看...中心区域的话..地铁一号线路线图...13个站台,这里...11号站吗?...医院在8号站呢...”

只需要买上两站的票就够了——等等,这是什么?

“本线路呈闭合环形...只有一辆列车?!...”

也就是说列车还要再转上一圈才能到达八号站吗?

“12..13..14.....十站!这样一来开销就变成了五倍了!”

我缓缓的将视线向下移,移向了那个魔鬼般的数字:50Ir/站

要知道我包括奖金、补贴在内能拿到的所有薪水每月只有1200Ir,扣去房租水电费之类的必要消费后实际可支配的金额只剩不到一半,这就是我从来不坐地铁的原因。

早就听闻过地铁的收费很高,但实在没想到竟高到了如此离谱的程度。

我不知道定出如此价格的政府官员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这毕竟不是为我们[底层之人]所建造的交通工具。

或许,政府也是迫于财政上的压力才出此下策的,现在这世道想要维持安定可不是件容易事。

但是,面对这张价值500Ir的车票,我还是陷入了犹豫中。

方案一:买下它,500Ir将瞬间从我的本就不多的银行存款中扣除,而我将会有段较为舒适的旅程,只是回家后可能会被妻子唠叨;

方案二:不买它,500Ir将会被省下来并在未来花在一些可能会更有意义的事上,而我则又会回到大街上,继续与名为未知的病魔战斗,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撑到医院,差的话、如果这真的是某种恶性病的话,也许在半路上我就.......

等等!我可以在这里等到天黑啊!这样的话就算出去我也——

“你这家伙不买票的话就赶紧滚!别在这里挡道啊!”

“是!这就买!”

被凶神恶煞的保安大叔吼了啊!看来在这里待到晚上是不可能了。

如果路费也能被医疗保险报销的话那就谢天谢地了——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想想就够了。

于是,我做出了决定,向着售票处走去,这是我谨慎思考后得出的结果——我不相信可能性,所以我选择了能够看到未来的那一项。

“小姐,一张到8号车站的票,谢谢。”

停在窗口前,我将ID卡递了进去,但售票员小姐却迟迟没有接过,反而是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您...确定吗?”说出了这样的话。

“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因为我穿的太过普通而被当成不自量力的穷光蛋了?

“票的话我还是买得起的。”我这样回答道。

“不...不是的!那个...我并没有瞧不起您的意思,只是...那个...其实这辆地铁...啊不,抱歉,没什么。”

犹豫了好一会后,她还是接过了卡。

“一共是500Ir,请问是要使用银行账户的存款支付吗?”

“没错,请顺便帮我查看一下余额是多少。”

将卡插入一旁的机器并在电脑上输入了什么后,车票便从另一台机器中吐了出来。

“耽搁了您的时间非常对不起,”她从机器中取出卡和票交给了我:“账户中的余额为2977Ir,列车大概会在三分钟后到站,车票在上下车时都会用到所以请妥善保管。”

“最后,祝您一路平安。”

她微笑着目送我通过安检门。

很奇怪啊,不管是她的眼神还是她的话语。

尤其是最后一句,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更像是在道别。

结合她眼中透露出的担忧,那便是对一去恐将不再复返之人的——永别。

“结果身上的现金都变成了闲钱啊,那就多买几张吧。”

也许只是我太神经过敏了而已。

(2—3)

他靠窗坐着,手中拿有一份报纸,仿佛是在阅读着。

但,由于没有使用任何照明设备,而周围林立的高楼又使这位于一楼的房间见不到任何日光,因此室内一片昏暗。

就算是在窗边也只是勉强能够辨认出自己有几根手指头的程度,再加上他一副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在认真阅读。

“嗒、嗒、嗒——”屋外响起了正在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然后“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踹开。

“呀吼~!希罗酱满载而归了呦~!”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抱着几乎与她等身大的、满满一购物袋的零食走了进来;“呼~搬了足足50米远呢真是累死人了~”

“再这样进来我可要报警了.”但他连头都没有抬,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门已经坏掉了,虽然就是被人家踢坏的就是了。”她回身又是一脚,粗暴地将门关了起来,接着紧贴着墙踮起脚尖,用头撞开了电灯开关。

“再说,人家这样抱着袋子根本没办法好好的用手开门吧,所以门会坏掉也有从不来帮忙的你的错哦!”

短暂的延迟后,屋内亮堂了起来。

“噫!”于是女孩的眼睛就被闪到了,看不到路的她一头栽在了沙发上,怀中抱着的购物袋则被她甩上了天,然后一盒接一盒地落下,狠狠砸在她的头上。

另一边的他则因为提前闭上了眼而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好痛!”

摞成一堆的零食如同小山般将她的上半身埋了起来。

透过缝隙偷瞄——他坐在那看着报纸,毫无反应;

再次透过缝隙偷瞄——他依然坐在那里看着报纸,毫无反应;

继续透过缝隙偷瞄——他还是坐在那里看着报纸,毫无反应;

甚至看都没往这边看上一眼。

“再怎么看过来我也不会去拉你起来的.”

“有美少女在面前摔倒却不来扶一把,真不愧是你啊!”她噘着嘴从零食堆里钻了出来:“这么冷的话可是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哦,”但她一点都没有生气:“不过,如果真到了没人要的地步的话——”

“我—愿—意—呦—”眼中闪烁着的是仲夏夜的星光,嘴角洋溢的笑容灿烂似朝阳,这是恋爱少女的模样。

“明明只是个小鬼,各种意义上的。”

但却连他的目光都吸引不到,毕竟这表情与她那娇小身材的兼容性实在太差了。

“所!以!说!个头小又不是人家的错!全都是生病的缘故啦!”

“午餐吃什么.”他指了指身后显示着[12:00]字样的电子钟说道,当然,视线依旧没有离开报纸。

“出现了!强行转移话题之术!”她一副不满的样子,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显然已经习惯了。

“所以,午餐呢.”

“就是这个哦,”她拿起一盒零食朝他丢了过去:“附近的超商大减价所以买了很多,分给你一些也没关系哦”之后随手拆开一盒自己也吃了起来。

他并没有抬头,却精准的一把便接住了盒子。

“Pocyi,吗.”

一种被巧克力酱包裹的长棒状饼干,因为希罗经常买来吃所以他对其也有所了解。

在[希罗酱的美食排行榜]上以[味道★★★★★]、[口感★★★★★]、[趣味★★★★☆]的成绩夺得榜单第二名,虽然这根本不是美食而是零食。

“香醇的巧克力搭配酥脆的饼干,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希罗一脸陶醉的品尝着;“如果能有个人和我一起玩[PocyiGame]的话那就更完美了~~(眼神暗示*1)(眼神暗示*2)(眼神暗示*3)”

但他这边却连包装都没有拆开,暗示也理所当然的被无视掉了。

少量食用无法带来饱腹感,大量食用摄入的热量又会过多,对于崇尚科学饮食的他来说:零食就是零食,绝对无法作为正餐来食用。

因此,他又将其丢了回去。

“我不需要.”

“诶?为什么?明明很好吃.....”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不起,忘记了呢...”

味道这种东西,在早已失去了味觉的他面前,毫无价值。而且,他很讨厌有人提起过去的事。

“那么这些就全部归我喽?今天一定要吃到撑!”

“会变胖的.”

“我的病可是完全的停止成长哦~就连体重也一样~”她一边大块朵颖一边熟练地从沙发缝中找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奇怪?为什么全都在播新闻啊?”

无论她怎样切换频道,电视所播放的都是相同的内容:

“今天上午11点左右...尤克特拉希尔...危险品保管室...失窃...”

“诶?!这岂不是很不妙?!”

保管室内的东西:或是具有致死的放射性、或是拥有剧毒、亦或是极易发生燃烧爆炸等剧烈反应,不管是哪一种,就算只是很小的量被释放了出来也绝对会引起不小的灾难。

“这跟我们没有关系”

看来他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兴趣。

“这可是重大事件啊!”

“我没有收到任务,所以这不在我的责任范围内。”

“嘀嘀—嘀嘀—嘀嘀—”

是尤克特拉希尔发放给希罗的腕表型特殊多功能通讯装置(S.M-f.C Device)收到通讯时会发出的声音。

“来任务了呦~~”希罗接通了电话:“好久不见了老....什么嘛又是小哥你啊...诶?!监视?!不应该是去寻回失窃的...不需要吗...嗯,我明白了。”希罗垂头丧气的结束了通话。

“任务是什么”

“只是监视而已。”既然连她都觉得无趣,那么,

“全交给你了”他继续看起了报纸。

“不要嘛~这种无聊的任务人家也不想干啊~”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脱下校服换上了战斗用服装,并在外面套上了一件不怎么显眼的衣服:“可是不干的话这个月的水电费就要缴不起了。”

顺带一提,若不是希罗每天都有在打工,两人恐怕早就要露宿街头了。

“你不去的话就算了,不过小哥说,目标是个你会很感兴趣的家伙哦。”

“我不感兴趣所以——等等,失窃、任务、监视、兴趣——这样啊,”毫无征兆的,他站了起来,将报纸折起放在一旁:“那个开始了啊”他自言自语着。

“我,很感兴趣啊”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的神采。

他将挂在椅子靠背的、1.8M长0.2M宽0.07M厚的[长条状金属块]背在身后,又披上了一件黑色大衣将它完全掩盖。

“单靠你是解决不了他的”

“诶?解决?不是监视吗?”

“是观察”

“对小白鼠的观察”他接着说道

“然后在得出实验结果后,顺便把垃圾给处理掉”

“久违的战斗”他在笑,明明仍是那副无精打采昏昏欲睡,但可以感觉得到,他在笑。

战斗?还是杀戮?

要[天黑/入夜(Night)]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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